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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(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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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改了幾次就遲了。下次更新在5月15日。

☆、36三十六章

源仲輕撫她的臉頰,指尖觸到濕漉漉的淚水,他用手指替她擦拭,卻無法擦幹。

“……為什麽哭?”他低聲問。

譚音搖了搖頭:“我……有點激動。”

源仲心中有無數感慨,又自得,又歡喜,還有些害怕,患得患失,好像眼前一切只是他的一個夢,沒準下一刻就要醒了。他低頭去吻她的眼睛,一遍一遍,乞求似的呻_吟:“叫我,叫我的名字。”

“源仲。”

“再叫。”

“源仲。”

他的歡喜到了極致,箍著她的腰將她一把抱起,再次舉高高,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睫毛和濕漉漉的眼珠,他忽然覺得這一刻讓他把所有東西全部拋棄都可以,性命也可以。

“是真的嗎?”他情不自禁,不知是問她還是問自己。

譚音伸手溫柔地摩挲他的眉眼輪廓,他現在高興得像個小孩兒,高臺上那個稚嫩的少年一直都沒有長大,幹凈的眼神,像高山頂上晶瑩的白雪。

齷齪的人其實是她,她的人劫,是她自己的錯。

“我重不重?”她輕笑,上次他好像說神女挺重的。

源仲轉著眼珠子,嫵媚的眼睛裏滿是璀璨的笑,比太陽還亮。

“好重,我胳膊快斷了。”他笑出一口白牙,故意抱怨。

譚音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:“那還不松手。”

他把她顛了兩下,抱得穩穩的,嘆了一口氣:“再抱一千年也不想松手呢。”

譚音沒有說話,風漸漸大了,她替他將吹亂的頭發細細用手指梳理,挽在耳後,忽然見他腳邊有一卷紅綢系住的畫,落在雪裏,都被弄濕了。

“你那張辟邪的畫不能用了。”她笑起來。

源仲驕傲地擡高下巴:“我有個貨真價實的神女,還要什麽辟邪畫?”

是的,他的神女,他的女神,有多少次夢裏他將這個清冷的身影抱在懷中,醒來卻只是一片空虛。他沒有與任何人說過這份特殊的情感,說出來他自己也會笑自己,在所有族人為她跪下伏拜的時候,他卻異想天開地想要與她一同站著,他的感情讓他覺得自己與她是平等的。

這是多麽可笑而狂妄的驕傲,可即便到了現在,他仍然保持著這份驕傲,她是天神,是什麽都好,他們是平等的。

此時此刻,他的女神是真實存在於他懷裏,長發婉然,絲絲縷縷柔軟的氣息籠罩他。源仲專註地看著她,她黑寶石般的眼睛,她在閃躲,退縮,徘徊,仿徨,躲避他的雙眼。

“看著我……”他低聲乞求,“譚音,看著我……別離開。”

那雙眼睛終於猶豫著與他對望。

她喜歡他,她只是不說,可她的眼睛已經替她說了,說了千言萬語。

源仲扶著她的後腦勺,擡頭,輕柔地吻在她弧度美好的下巴上,顫抖的嘴唇漸漸向上,鉅細靡遺,一點一點蠶食,最後,又一次落在她的唇上。

他的唇終於不再顫抖,溫柔地吮_吻,漸漸變得激烈,他的手也無意識地將她按得更低,讓膠合的唇瓣可以更加緊密。

譚音漸漸感到一種窒息的痛苦,不由自主微微張開嘴,想要在他激烈的索吻下呼吸,可他的唇舌忽然侵入,她腦子裏轟的一下,像有什麽東西炸開似的,發出短促無意識的呻_吟。

他吻得與方才截然不同,不再笨拙膽怯,這次激烈,甚至兇猛,侵略感十足,譚音覺得自己像攤開在日光下的白雪,一點點化開,化成水。她心跳的節奏全憑他來控制,似乎整個人都要被他操控,這感覺又新奇又可怕,她想要逃離,還舍不得,心跳越來越快,越來越大聲,她只能感覺到他,他在入侵她的整個世界,印下烙印,氣息,氣味,一切的一切。

這綿長而深邃的吻持續了很久很久,直到源仲緩緩離開她潮濕而泛紅的嘴唇,轉而親吻她的鼻尖與臉頰,她都沒能回過神,整個人蒙蒙的。

源仲把腦袋埋在她懷中,呼吸急促,聲音沈悶:“……我快死了。”

譚音終於回了點神,喃喃地問:“什麽……?”

他埋在她懷中不肯擡頭,聲音極低:“別看我。”

她這才發覺他連耳朵都紅透了,映著日光,像透明的瑪瑙。譚音蒙蒙的腦袋突然開了靈竅般,所有的感覺都回來了,她忍不住想笑,輕輕摸了摸他的耳朵,隔著手套都覺燙手的很,又過了好一會兒,耳朵才恢覆原來的色澤。

源仲仰頭望著她,忽然微微一笑:“我去制香,你來嗎?”

譚音也笑了:“好啊。”

他將她放下,挽著她的手,兩人一起進了小樓。

小二雞還在不知疲倦地亂轉著,它腳邊倒下的小木頭人越來越多,雪地上的畫已經濕透了,而躲在遠處某陰影中的源小仲咬著手絹狠狠點了點頭,露出欣慰的眼神:大仲!你終於勇猛了一回!幹得好!

他轉身飛奔向廚房,他要給他倆做一頓好吃的慶祝一下!

上回他割了老黿的肉,還殘忍地屠殺了兩只仙鶴,結果被源仲教訓得再也不敢亂來,葷腥是不能指望了,說不定湖裏的魚也是什麽他不曉得的仙品,還是不碰為妙。

源小仲翻出幾根大白蘿蔔,打了水洗幹凈,正削著皮,忽見譚音慢慢從小樓裏走出來了,奇怪,不是剛剛才進去?大仲這麽快就完事了?!鄙視!怪不得主人走得那麽淒淒慘慘的模樣!咦?好像還在哭!

他急忙丟了白蘿蔔,飛奔過去,大叫:“主人你怎麽了?”

不對勁啊!主人看上去很不對勁!他都叫得這麽大聲了,她卻好像完全沒聽見——不,豈止是沒聽見,她看上去根本失魂落魄,整個人魂都不在身上的模樣。

源小仲猛然停下腳步,疑惑地朝小樓裏張望,門開著,可看不見大仲的身影,回頭,譚音站在湖邊,低頭不知在想什麽。

“主人……”

他慢慢走過去,這次譚音終於驚覺了,回頭朝他笑了笑:“被你發現了。”

源小仲聽這話有點不對,急道:“主人你、你怎麽了?大仲不能人道……啊不對,大仲欺負你了嗎?”

譚音笑得清淡:“他睡著了,我用了點神力,他明天才能醒。不讓他睡著,我沒法離開。”

源小仲真正震驚了:“離開?!這是什麽意思?!”

譚音沒有說話,她低頭看著戴著白色手套的雙手,看了很久。

“我找個地方把身體封起來,再借個凡人的身體回來。”她朝源小仲安撫的笑,“我會很快回來的。”

源小仲忽然搖頭:“你說謊,我看你的樣子就知道,你不會回來了。”

譚音不由默然。

他難得用鄙夷的眼神看她:“連說謊都不會,我這個機關人都能看出來。”

譚音無話可說,只能訕訕地苦笑。

“你走了,大仲會瘋掉的。”源小仲罕見地用正經口氣說話,“我可不要成天看他那個死樣子,再說了,你為什麽要走?他對你不好嗎?還是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天神,覺得他配不上你索性長痛不如短痛……”

譚音無奈地打斷他的話:“源小仲,你懂的真多……但,不是你想的那樣……”

“我雖然是機關人,也別小看我!”源小仲哼了一聲,“不是我想的這樣,那是怎樣?”

他盯著譚音,期望看到她愧疚難過之類的神情,可她並沒有,她只是眼怔怔地望著遠方不知名的地方,然後好幾顆眼淚從她眼眶裏滾出來,她立即狠狠擦掉。

源小仲慌了,他縱然千伶百俐,卻依然只是個機關人,他不懂人心,此刻見到譚音流淚,他方才準備的許多大道理都不知跑哪裏去了,手足無措地在她旁邊杵著,衣服裏亂翻半天也沒找到什麽可以擦眼淚的東西。

“……到底怎麽回事啊?”他喃喃問,他真的不懂。

譚音也不懂,一切原本是很簡單的,她為了泰和的左手下界,因為不能擾亂命數,所以她會陪著這只左手,直到源仲自然死去。

為何會流血?為何還要流淚?她曾以為在泰和身上已經體會過一切,她暗暗戀慕,然後傷心躲避,可這些曾經的痛楚卻抵不上她此刻的萬分之一。她愧疚,後悔……什麽樣的負面情緒都有過,最後她還是回到源仲的身邊。

假如可以在一起一輩子,不告訴他一切的真相,他會很幸福,她也會很幸福,這樣多好。

她像懷揣惡意的竊賊,惡毒地欺騙他,欺騙自己,當她發覺自己無法離開他的時候,她的人劫便開始了,這是報應。

她當然也可以像對源小仲說的那樣,找個地方將身體封在神水晶中,然後尋找一具合適的凡人軀體,就像剛開始那會兒,繼續自欺欺人地幸福著。可是韓女的遭遇讓她明白,人劫來臨,神水晶封印身體根本毫無用處,她的自欺欺人只會加速自己的隕滅。

最好的做法是離開,放棄泰和的左手,為了自保,她應當回歸神界,在清冷的無雙殿,把所有至誠的心血繼續投入工匠制作中,一千年,兩千年,總有遺忘的時候,人劫興許可以安然度過。

可是,源仲怎麽辦?他會怎樣等她?等到仙人壽命終結的那一天?還是等到韓女將他殺死,他明白真相後絕望的那一天?

她忘不了他夢裏的那座高臺,稚嫩的少年握著她的手,又篤定,又傷心。他說:你喜歡我,你不願說。

還有他滿身鮮血靠在自己肩頭,驕傲而且膽怯,撩她的頭發,問:傻姑娘,你是不是喜歡我?

是的,是的,我喜歡你,源仲,我喜歡你,在不知不覺的時候,我愛你。

譚音扶著柳樹,慢慢蹲下去,哭得沒辦法再站起來。

她終於明白那種焚燒靈魂般的痛楚是什麽,那是她的人劫,人劫在吞噬她的軀體,她不顧一切地扯開手套,眼睜睜看著一整只右手緩緩變成透明的光屑,她沒有辦法阻止,她只能絕望地看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這邊也稍微上點肉末……同樣不知道屏蔽字處理的結果如何……下次更新5月17日。

☆、37三十七章

譚音記不得自己在湖邊蹲了多久,慢慢地天黑了,狂風肆卷,湖面上細碎的雪粒被風刮得無所適從。

變天了,或許又要開始下雪。

她慢慢將手套戴好,留戀地回頭望一眼小樓,這裏的一切會不會成為她對源仲最後的回憶?她的視線慢慢掃過白雪皚皚的小洞天,最後落在源小仲茫然夾雜失落的臉上,他似乎欲言又止。

譚音看了他好久,這張臉與源仲的一模一樣,一樣漂亮的眼睛與微抿的嘴唇,可她一眼就可以看出誰是真正的源仲,她好像到此刻才發覺這件事,原來不知不覺,她已經把這個人記得那麽牢。

她是不是應該再交代一些什麽?趁著源仲睡著了,她可以把心裏無數的話告訴源小仲,讓他轉告,這樣她不必親眼見到他傷心欲絕的表情,也不會難受。

韓女說得沒錯,她也有一顆無比可怕的人心,欺騙別人,蒙蔽自己,最後再自私地逃避一切,醜惡得令人無法正視。

譚音苦笑一下,什麽也沒說,轉身慢慢向生門走去。

源小仲見她真的要離開,徹底慌了,左右看看,抓耳撓腮,實在找不到什麽可以挽留她的東西,他突然狠狠一拍大腿,豁出去了!他猛然飛撲上前,使勁抱住她,他有好多話要勸她!他不能讓她就這麽走掉!

譚音冷不防被他從後面狠狠撞過來,一下沒站穩,兩個人一起滾在雪堆裏,又骨碌碌在滑溜溜的結冰的湖面上滾了好遠,源小仲的鬼喊鬼叫就在耳邊,炸得她頭暈眼花,半天沒回過神。

等她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時候,發現源小仲還拽著她邊滾邊叫,而且情形不太妙,他倆滾的方向正好有個窟窿,眼看就要掉湖裏了,她想起身,偏偏他撞得力道特別大,冰面還滑溜溜的,連個施力的地方都找不到。

譚音雙眼泛出清光,前方頓時豎起一道冰墻,源小仲狠狠撞在上面,發出好大的聲響,也不知道撞壞沒有,她爬起來才發現,厚厚的冰墻都撞出好幾道裂縫了,這……這是什麽蠻橫的力氣!

源小仲躺在冰墻下面直叫喚,滾過來滾過去,鬼哭狼嚎:“斷了!我的脊椎骨斷了!好疼啊!好疼啊!”

譚音簡直哭笑不得,機關人還會喊疼!

源小仲滾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腿,叫得比生孩子的女人還淒慘:“主人!我好疼啊!你別走!你走了我以後就沒法活了!”

他一面滾來滾去,一面偷偷拿眼瞅她,見她滿頭滿身的雪,發髻都亂了,珍珠簪子掛在耳朵邊上,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。他羞愧地垂下頭,把臉貼在她腳上,受傷似的繼續嚎:“別走啊!你別走!”

一只手輕輕撫在他肩膀上,源小仲刺耳尖利的慘叫聲突然停下了,他眼怔怔看著譚音蹲下來替他檢查身體部件有沒有損壞,捏捏肩膀,拍拍後背,最後她將他滿是積雪淩亂的頭發理順,微微一笑:“沒壞,能走。”

源小仲覺得自己真要流下機關人之淚了,他死命握住她的手,哀求:“不要走好不好?”

他與源仲一模一樣,此時黑寶石做的眼睛裏仿佛真的藏著源仲的靈魂,譚音恍惚間快要產生幻覺,源小仲哀求的神情讓她感到渾身發抖,湖面上冷風呼嘯,她忽然感覺到渾身刺骨的寒冷,喉嚨裏都結了冰。

眉間的神力忽然開始簇簇跳動,她知道,那是源仲在情緒波動,她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記,這行為足以證明她的拖泥帶水,她總是把事情搞砸,下界尋找泰和的左手,沒做好;答應了陪源仲一輩子,如今她卻要離開他。她曾以為成了神女後就再也不會犯錯,但她卻一次錯得比一次離譜,發現自己錯了後又想自私地逃離,結果走還走得不幹凈,留個印記下來是為了什麽?

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。

眉間的神力跳動得很激烈,源仲在做什麽夢?回到了那座高臺嗎?她能感覺到眉間那股不屬於她的濃烈情感,又傷心,又專註,他對她的感情總是摻雜著傷心,怕那是一場夢麽?

源小仲見她發呆,不像堅持要走的樣子,趕緊小心翼翼地爬起來,還留個心眼,將她一截袖子緊緊攥在手裏,他要以靜制動。

忽然,她動了,轉過身,朝小樓慢慢走去,源小仲手中的袖子像柔軟的水,一下便抽離,握也握不住。他趕緊追了一步,想說話,可她的表情讓他不知道說什麽,他猛然停下腳步,呆呆地看著她上了岸,走進小樓中,再也沒出來。

源仲確實正在做夢,卻不是夢見三個甲子前的那座高臺。

他在花枝繚亂的花樹中緩緩前行,他覺得自己在找一個人,可他又想不起她的模樣,她究竟是誰。

溫暖的春風撲面而來,絲絲縷縷柔軟的氣息,源仲下意識加快腳步,那橫裏斜裏紛雜的花枝遮擋他的視線,她就在前方,他卻看不見。

源仲擡手,撥開一樹晶瑩梨花,忽然,身後響起一個清冷的女聲:“源仲。”

他猛然轉身,這無邊無際的花海忽然化作粉末,無數紅白花瓣下雨般落下,白衣的神女在前方,黑寶石般的眼睛在逃避他,她垂著頭,像一只受傷的小鹿。

他快步向她走去,她的名字就在嘴邊——“譚音。”

他握住她的手,她戴著手套,指尖在瑟縮,想要逃離他的掌心。

源仲松開手,忽然握住她的手腕,將她雪白的身影拉入懷中,她的身體很單薄,像琉璃一樣易碎,可是氣息很溫柔,令人眷戀。

她在說話,聲音很低:“我走了,你怎麽辦呢?”

他沒來由地感到極致的惶恐:“……為什麽要走?”

“如果真的走了呢?”她擡頭,清冷的眼睛不再逃避他,她從沒像現在這樣直視過他。

源仲笑了笑:“我會去找你。”

她搖了搖頭:“如果那時你都忘了我呢?”

“我不會忘。”他低聲說,“絕不會忘。”

懷中的人越來越細瘦,他覺得自己像是只抱著一件衣服,不由駭然低頭,她的身體忽然化作大片金色光屑,亂舞而過,白色的衣服落在他手上,水一般流淌下去。

源仲猛然睜開眼,身上冷汗涔涔,是個夢?他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來,一下便望見了譚音,她坐在床頭,發髻已經散了,長發披在背後,正靜靜看著他。

他什麽也沒說,張開雙臂,甚至有些粗魯地把她揉進懷中,這具真實存在的單薄身體,有重量,有氣息,溫暖而且柔軟。他心中還帶著噩夢初醒的迷惘驚恐,一遍一遍摩挲她纖瘦的背部,聲音低微:“你還在……”

譚音輕輕梳理他的長發,低聲道:“做了噩夢?”

他搖頭,什麽也沒說。

窗戶緊閉著,外面天色暗沈,風聲如鬼泣,又開始下雪了。譚音將他的長發梳理整齊,忽覺耳上一輕,掛在上面的珍珠簪子被他取了下來。

“怎麽亂糟糟的?”他失笑,他的小神女,一向是白衣整潔,發髻齊整,睜開眼見到她頭發亂七八糟的模樣,倒還真嚇一跳。

他將她的發髻全散開,用手指細細梳理,她身上什麽首飾也沒有,就連綰發的簪子也不過是素銀嵌著一粒拇指大小的珍珠。

源仲手指勾動,床頭櫃子的一只抽屜忽然無聲無息地被打開,裏面有數只朱色錦盒,最大的那只錦盒打開,裏面還有一只漆木小盒。

盒中鋪著一層紫色的絨布,上面放著一只白金絲纏繞的發簪,打造成花一般的形狀,嵌著數粒紫晶,談不上華麗繁覆,做工卻極其精美。他將這只發簪拿出,再把譚音的珍珠簪子放在盒中收好。

“這個歸我了。”他低笑。

他略笨拙地替她綰了一只發髻,將紫晶的簪子插_進去,細細端詳一番,這才滿意點頭:“這個跟你的換。”

譚音忍不住要笑他的故作玄虛的孩子氣,她故意說:“那顆珍珠很值錢的,是深海蚌精的萬年珠。”

源仲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,笑道:“那少不得今天讓我占個便宜了。”

譚音正要說話,忽聽生門處傳來一陣雷鳴般的聲響,源小仲在外面鬼哭狼嚎:“又、又有人來砸門啦!主人!大仲!肯定是那些紅眼睛的家夥!”

她不由一怔,源仲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:“不要緊,不是破門,這是有人送信過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又遲了。。。。這個。。。改啊改的就這樣了……下次更新在5月19日。

☆、38三十八章

源小仲躡手躡腳去廚房摸了幾把菜刀藏在腰後,上回那些紅眼睛的戰鬼氣勢洶洶地打破生門,無情地把他切成好幾塊,還把主人和大仲都打傷了,這個仇不能不報,他要叫這些沒見識的戰鬼好好見識下,什麽是機關人的憤怒。

踏雪出門,湖邊的路空蕩蕩的,白雪皚皚,連棵可以遮擋身形的大樹都沒有,源小仲恨不得埋雪堆裏,一路悄悄爬到生門,然後殺戰鬼們一個出其不意。

誰知小樓裏突然慢吞吞走出個身影,居然是源仲,他好像剛睡醒,衣服亂糟糟的,外袍還有一道垮在肩膀下面,一路打著呵欠伸著懶腰,朝生門那邊走去。

不可以去!源小仲猛跳起來,張口大叫:“大仲……”

只叫出兩個字,他忽然覺得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,無論怎麽努力,也發不出聲音,他急得使勁用手扯脖子,滿地亂跳,像只蛤蟆。

“不要叫。”譚音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邊,源小仲驚恐地朝她飛奔去,指著喉嚨快哭了。

譚音淡道:“是我做的,你別叫。”

源小仲呆呆看著她,滿心茫然。

她似乎有無數的心事,她以前也偶爾會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情,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,不堪負重,只憑一口氣撐著,他覺得她好像馬上就會垮下去。

他的主人,應當聰明美麗而強大,源小仲眼怔怔看著她單薄的身體被包裹在白衣裏,白衣被風雪扯動,好像這具身體隨時會被扯散,她有那麽透明而脆弱嗎?

“剛才的事,別和源仲說。”譚音聲音很低,她沒有看他,她的雙眼望著遠處源仲越來越小的背影,仿佛無比眷戀,又好像充滿著訣別。

剛才的事?是說她打算離開源仲的事嗎?源小仲不懂,她明明是留下來了,既然不會走,為什麽不可以說?他不想大仲蒙在鼓裏,至少要給他提個醒吧?在機關人簡單充滿按部就班的腦子裏,因緣關系就是這樣:譚音要走、她選擇留下、為了讓她以後再也不能偷偷走、他和大仲要串通一氣以後加強監視。

“源小仲,拜托你,別說。”她聲音裏出現一絲懇求的情緒。

源小仲被迫點了點頭,譚音似乎微微笑了一下,替他撣去肩頭的雪花:“謝謝。”

“啊……”源小仲堵塞的喉嚨突然又通了,發出一個不知所謂的感嘆音,他看著譚音的身體化作清光,幾乎一眨眼就追上了源仲,擡頭不知說了什麽,替他把垮在肩頭下面的衣服拉上去,源仲攬住她的肩膀,歡聲笑語,在風雪中回蕩。

藏在腰後的菜刀硬邦邦的,他好像才想起自己想要保護大仲和主人來著,可他現在沒心思做這些雜事了,他們的本事也從來不需要他保護,不去添亂就不錯了。

天色越來越暗,風雪也越來越大,源小仲半邊身子都被雪覆蓋了,他反覆想,來回想,還是不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

他抱著腦袋在風雪中走來走去,試圖找出譚音古怪行為的前因後果,她明明是哭了,那些眼淚不是假的;明明是要走了,他的挽留不是假的。可她現在一言不發地留下了,留下了,卻又不許他說出一切經過,人心的覆雜與神秘,他永遠也想不明白。

信是眉山君送來的,上回譚音做了只木頭老鷹,專門提了兩壇醉生夢死送去,大概酒好,老鷹也有趣,被眉山君一起留下玩到現在才送回來。

木頭老鷹身上穿了件精致氣派的小袍子,腦袋上還帶了一頂小花帽,大概是眉山君特意給做的,衣服銀光閃閃,花帽五顏六色,又滑稽又紮眼。源仲忍俊不禁,輕輕彈了彈那只搖搖欲墜的小花帽,木頭老鷹不樂意地沖他尖叫——它對自己目前的形象明顯相當滿意。

“這個眉山,機關鳥都能被他帶壞。”源仲搖頭嘆息。

它胸前掛著一只油紙袋,包得嚴嚴實實,內裏有一封信,還有一幅十分精致的絲綢手絹,下面墜著一條紫晶小蛇,小指大小,栩栩如生。

信是眉山君寫的,對送來的兩壇醉生夢死用了駢四儷六的華麗句子大肆稱讚,寫了一張紙的廢話,又提到這只木頭老鷹,他十分喜愛,請人做了衣服每天放飛出去雲雲,又是一張紙的廢話。第三張才寫到重點:一月又到香取山主開仙花仙酒大會的時間,山主聽聞大僧侶殿下離開了方外山,行蹤飄渺,特請眉山君轉送請柬一份。

將絲綢手絹抖開,果然是一封請柬,字跡清雅,文辭優美,手絹請柬上薰了青木香,料子觸手柔滑,那香取山主向來是個慣於享受的仙人。

源仲捏著這幅絲綢請柬沈吟,當日棠華來洞天突襲,蘭萱拿的那雙弒神匕首正是香取山主的收藏品,後來棠華他們被譚音驅逐出洞天,這雙匕首卻留下了。

這位山主已近暮年,不問外事,為人又吝嗇至極,偏偏還喜歡炫耀自己搜刮的各種寶物,這雙匕首就是寶物之一,上一次仙花仙酒大會,他曾親眼見過。想要從一毛不拔的香取山主那裏借到一件寶物,難如登天,而他藏寶的地方戒備森嚴,想來棠華也不至於能偷到,只不知他究竟是怎麽能借到弒神匕首的。

源仲將信與請柬收回袖中,回頭朝譚音一笑,半開玩笑似的合十行個禮:“今日天神降臨,吾等有幸開啟封藏,送上美酒天下無雙。”

譚音愕然:“怎、怎麽了?”

源仲朝她眨眨眼:“一個簡單的儀式罷了。”

有狐一族有戒律,族人雖擅長釀酒,但酒品也分上中下,中下等的酒,譬如醉生夢死,再譬如色如玉,平日裏自己喝,或者送給朋友來往都沒有關系,然而最上等的美酒,名為天下無雙,那是只有一甲子一祭神才可以開啟封藏的寶物,縱然是他,也不能隨意妄動。

那位香取山主是個鐵公雞,脾氣又油滑的很,他就是帶了匕首過去問,只怕也問不出什麽來,少不得送幾壇天下無雙撬開他的嘴,正巧自己身邊有個神女,也不算違背戒律。

洞天的地窖中封藏了無數美酒,源仲很快取了四只白玉小酒壇上來,與那些裝盛下品酒的酒壇不同,這些白玉酒壇周身甚至點綴明珠,幽光瑩然,壇身比嬰兒的頭顱也大不了多少,可見其珍貴。

“神女在上,可否賞光與我共飲一杯?”源仲晃著一只白玉小酒壇,朝她笑瞇瞇。

譚音也笑了,她是天神,凡間的酒釀得再精純,她喝起來也像喝水一樣毫無感覺,她不願拂逆源仲的興致,柔順地點頭答應了。

平日裏斟酒做菜都是源小仲的活,可他今天不知跑哪裏去了,譚音自己從廚房取了兩只酒杯,小心翼翼地打開白玉酒壇的封口,一揭開,只覺寒冰之氣襲面而來,一股聞所未聞的濃郁甘香的酒氣雲煙般蒸騰而起,瞬間就暈開在整間屋子。

酒液倒入拇指大小的水晶杯中,竟是完全透明的。其時釀酒,大多有雜色,或發黃,或發綠,這種透明如清水般精純的酒液,連她也是第一次見到。

源仲輕輕將酒杯與她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,低聲道:“這是我多年的夙願,今日如夢一般。”

譚音看著他仰頭一口將杯中酒喝幹,蒼白的臉上很快泛出一層淡淡的紅暈,他輕嘆:“好酒!”

她也豪放地一口喝幹,臉色突然大變——不再是喝水一樣的感覺,這味道……是烈酒!她一驚之下嗆到了,咳得驚天動地,差點把杯子砸了。

源仲哈哈大笑,在她腦門兒上一彈:“傻丫頭,這可是送給天神的酒,別小看它。”

譚音好不容易停住咳嗽,可是臉上泛起的火熱卻再也沒褪下去,她本來就不善飲,不過仗著自己是神之軀,把凡間的酒當水來喝,此時猛然幹了一杯烈酒,馬上就開始暈了。

她渾身發軟,不能控制,趴在桌子上,歪著腦袋看源仲自斟自飲。

他濃密烏黑的長發,蒼白的臉龐,燭火下像玉一樣,還有那雙漂亮的眼睛,裏面藏著一個鮮活驕傲又專註濃烈的靈魂。他的嘴唇翕動,在低聲說著什麽,她全然沒有聽清,她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看著他清醒的臉,時光在暈眩中飛逝,這就是一輩子麽?

不想走,她其實不想離開,假如這就是一輩子多好,魂飛魄散也罷,她最終是與他死在一處的。

他忽然又不說了,和她一樣,趴在桌上,肩膀靠著肩膀,臉歪在胳膊上,和她面對面地看著,他眼睛裏有兩個她,特別清楚。

“在想什麽?”他輕聲問,唇齒間酒香四溢。

譚音沒來由地想笑,喃喃:“……好酒。”

“除了這個?”他凝視她。

她還是笑,臉頰暈紅,眼如春水:“想你。”

他笑得瞇起眼睛,裏面好像藏了一顆星。

“你勾引我。”他聲音越來越低,“我想上鉤了。”

譚音沒有說話,她伸出手,輕輕摩挲他的輪廓,挺直的鼻梁,微抿的嘴唇,他忽然張開嘴,隔著手套,在她的拇指上輕輕咬了一口。

被咬的拇指微微發麻,細微的小閃電從那一點迅速擴散成面,輻射四肢百骸,她又一次感到那種焚燒靈魂般的痛楚。

來吧,就這樣燒,她不怕。

他的唇輕輕落在她臉上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船,還是不船,這是個難題。下次更新5月21日下午五點。

☆、39三十九章

譚音閉上眼。

他的唇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臉頰,軟而且柔。他的手緊緊抱著她,緊繃的肌肉,略微粗糙的指腹,與她截然不同的身體構造。他身上的氣息淡雅而幽遠,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,他的味道卻仿佛已經體會過千萬年,熟悉,眷戀。

源仲的唇慢慢離開她的臉龐,只留指尖細細摩挲,譚音睜開眼,他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眸那麽近,他眼裏只有她一個人,靈魂裏也藏著她一個,專註熱烈。

她曾想問他,假如有一天她不在了,他要怎麽辦?但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用問,他的眼睛已經告訴她一切答案。

“我上鉤了。”他忽然笑起來,眼睛彎彎地瞇起,微抿的唇勾勒出一個迷人的弧度,聲音沙啞,“我在鉤上,任你宰割。”

這種時候,她該說什麽?又該給他什麽表情?譚音腦子裏蒙蒙的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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